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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喜歡（3）
“表哥，桂花糕好吃嗎？”
兩人並肩行在路上，飄渺雨絲紛飛落在兩人的肩上，長街上行人零落，天地間靜悄悄一片只餘雨聲滴滴答答的聲響，冷不丁聽見她開口如此說，顧雲身子微微一僵，右手握著的油紙傘輕輕搖曳一下，雨珠沿著傘緣如珍珠般墜落，他垂眸視線落在她毛茸茸的頭頂，隨即撇開眼神，只當是沒有聽見她的話。
不回應。
見他許久不開口，段映月便知曉他這是不願意說話，她心中覺得好笑、面上倒是分毫不顯，只是跟著他走了一段路，她擡眼看了看月牙黃的傘面，好不容易有了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光，她當然不願意同他如此相處，她垂眸視線落在他潔白的衣袂上，有意無意道：“表哥看著這把傘可是覺得熟悉？”
相處了這麽些時日，顧雲早就摸清楚了她的性子——無風不起浪，她不可能無緣無故這樣開口，無論他怎麽回答，她都會一點一點說出自己的想法。
既然如此，他怎麽回答都無所謂，不回答也無所謂。
這般思索，他目光落在煙雨籠罩的長街上，語氣清冷出塵道：“不熟悉，不過是一把油紙傘罷了。”
不管這把傘是什麽來歷，都對他來說沒有意義。
果然如此，段映月笑瞇瞇望著他，只當是聽不懂他的意思，按照自己的所想開口道：“記得表哥那日入府時站在朱紅色長廊處，亂雨紛飛，我便托侍女給你送了把遮雨的油紙傘，這把油紙傘便是那把。”
說到此，她眉眼間的笑意越發濃郁，像是在感慨一段金玉良緣，“表哥，我們兩個人還真是有緣，表哥天人之姿，當真是讓人一眼難忘。”
這話說得極其虛偽可笑，見鬼的金玉良緣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實是在長街上，她與他的同門起了爭端，兩個人的初見根本算不上愉快。
顧雲側眸看了她一眼，她眼眸清亮、神色誠摯，倒真像是在說真話，只可惜他不是傻子，若是換成旁人，定然早就被她這番情深的模樣勾得忘乎所以。
他實在是無話可說，只能默默加快了行走的步伐，一心盼望能夠早點回府。
他身材高挑，長腿往前邁一步，段映月就要緊跟慢趕，稍微晃神一下，便會被他甩在身後，剛開始她只當是自己的問題，強忍著沒有發脾氣，後來她倒是發現他的步伐有意無意在加快，縱然裝得再好，她也不是真正脾氣好的人。
等到顧雲再往前走的時候，他剛擡腳就發現自己被人扯住了衣袖，他垂眸視線落在那只緊緊攥著他衣角的手上，垂首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等了許久，段映月還是沒有回答他。
顧雲垂首便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，他視線落在她瑩白如玉的面容上，耐著性子繼續問道：“段姑娘這是怎麽了？”
方才強跟著他的步子，段映月一心忙著趕路，根本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，亂雨越過油紙傘撲在臉上也沒有察覺，如今停下來才發現自己面容上冰冰涼涼，也不知道淋了多少雨，聽見他狀似關切的話語，她啟唇就想要譏諷他，只是轉念想到自己的決定，她忍了忍，右手鉆進他的衣袖，扯了扯道：“表哥，你走得太快了，我跟不上。”
“知道了，我走慢一些？”顧雲見她沒有繼續作妖，下意識松了口氣，沒有聽見她反駁的話語，他便只當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，卻不想他垂眸仍然看見那只白皙如美玉的手攥著他衣袖，他不解地看向了她，但見她模樣溫順、睫毛輕顫。
“表哥，你撐傘的時候雨都落在我身上了，”她扯了扯他的衣袖，仰著俏生生一張臉望著他，語帶委屈繼續道：“表哥，你給我擦擦臉吧。”
明明是請求的話語，她卻用了肯定的語氣，仿佛這只不過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，使喚他本就理所應當。
她細細的指尖攥著他的衣袖，大有不大目的不休的意思。
指甲泛著淺淺粉色，指尖白如藕節。
顧雲垂眸打量著她，見她神情自然嬌俏，沒有半點在開玩笑的意思，幾滴雨珠落在她面容上，像是露水點綴在荷花上，他莫名覺得指尖一燙，於情於理，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做錯了，是他只顧著趕路忽略了她的感受，“帕子呢？”
他妥協般的問道。
在他意識不到的地方，他對她的底線一再退讓。
“既然是表哥賠禮道歉，怎麽能用我的帕子呢？”段映月眉眼彎彎，黑白分明的充滿了戲謔，擺明了就是在故意為難他。
他不能用她的帕子。
就當段映月以為他會用手替她擦臉的時候，只聽見顧雲低低地嘆了口氣，緊接著他便提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臉，一片雪白映入眼簾，這場景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，入眼只有他寬大的衣袖，她甚至都看不見他的神情。
一片雪白中，段映月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直到那片雪白撤離的時候，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。
她視線牢牢地鎖定在顧雲面容上，卻見他的神情仍舊是鎮定自若，沒有半分不自然，莫名地，她覺得有些洩氣。
下一瞬視線卻又被他微微泛紅的耳垂吸引。
她重新恢覆了好心情，笑瞇瞇松開了他的衣袖，撒嬌道：“表哥待我真好。”
這話聽著十分耳熟，見她還想要繼續說話，根本不懂得見好就收這個道理，顧雲沒了繼續放縱她的心思，視線註視著前方，語氣平淡詢問道：“表妹今日並未同我一起出門，我也未曾告知過表妹我今日的行蹤，表妹是如何得知我在畫廊的？”
聽見他喚她表妹，段映月心中先是一喜，緊著他聽見他後面的話語，她可不會以為他只是單純好奇，她不是蠢人，細品自然能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，她是如何得知他行蹤的，當然是她派人跟著他了，甚至今天他能會碰見畫廊掌櫃都是她的安排。
只是這些事情都不能告訴他。
即使他已經猜到了，她也不能告訴他。
笑了笑，段映月擡眸看著他，神情鎮定自若根本看不出半分心虛的意味，她面色如常岔開話題道：“自然是我與表哥心有靈犀，提到畫廊，表哥什麽時候答應幫我畫幅畫？”
“有空的時候。”顧雲不鹹不淡道。
若是往日他這樣敷衍，她定然不會輕易松口，可如今做賊心虛，他沒有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已經是阿彌陀佛了，旁的事情也沒有必要太計較。
春來雨霽，不知不覺細雨便停了，段映月還在出神的想事情，直到顧雲收起了油紙傘，她才重新回過神來，不遠處就是丞相府，暮色籠罩而下，天色逐漸陰沈下來，丞相府府前掛著兩盞紅燈籠，紅光瑩瑩照亮前路。
等回府分別的時候，段映月看著顧雲離開的身影，她有些依依不舍，油紙傘沾染雨水，她卻毫不嫌棄抱在懷中，傘柄猶自帶著他溫熱的體溫，她垂眸微微一笑，神色是說不出的溫柔。
即便是無邊夜色籠罩下來，站在長廊轉角的段青雲還是看見了她面容上溫柔的笑意，他心中刺痛，唇邊的笑意硬生生凝固，夜色籠罩他的身軀，他站在拐角深吸一口氣，卻還是不能控制好情緒，顧雲那樣的人何德何能？
他不配得到月兒的喜歡。
他躲在暗處看著段映月走進蘭苑，嫉妒來勢洶洶將他淹沒，段青雲有些喘不過氣，他不明白，從小打大，她喜歡的事情他都學著去做，她想要的東西他都費勁心思幫她得到，可她還是厭惡他至此。
輕輕吐了口氣，過了許久，他才重新恢覆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。
只是到底作何感想，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曉。
這麽多年，他想過她會出嫁成婚的模樣，如果可以，他甚至可以親自給他挑選夫婿，可他絕不能容忍她如此喜歡一個人，他不能忍受她如此喜歡顧雲。
在這世上，他與她是最親密的關系，他不允許任何人插入這段關系。
回到了屋中，段映月找來帕子仔仔細細將油紙傘擦了擦，這才用膳沐浴，晚來涼意漸起，她穿著中衣靠在美人榻上，開著的木窗透出陣陣涼風，不多時，沐浴時的燥意逐漸退去，她伸手闔上木窗，再度翻起白日那些詩文。
她學東西很快，那些互訴情意的詩文看兩遍就能記住。
明明是流傳千古的名篇，她讀起來卻有些索然無味，想了想庫房中放著的書冊，她披了件外衣提著燈籠出門，剛推開房門冷風就灌了進來，將她吹得瞬間清醒，她加快步子走到庫房，用鑰匙打開房門後就進去找東西了。
庫房中物品堆積如山，她不常來，因此找東西也廢了不少功夫，她不是個耐心的人，可做起來這樣繁瑣的事情，卻並不覺得乏味。
找了將近半個時辰，段映月才在旮旯地找到了那幾本書，她用手拍了拍書冊上面的灰塵，這才抱著書冊離開庫房，只是剛出庫房不久，她就看見了段青雲。
夜色深深，他穿著一襲月牙白衣袍站在哪裏，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。
那廂段青雲回去後，他抄寫了許久的經文，可以心卻遲遲沒有平靜下來，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她與顧雲相處的點點滴滴，但是想到他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一些更親密的事情，他就覺得有條毒蛇在他心中肆虐。
控制不住的嫉妒，難以自抑的怨恨。
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，他只能出門到處走走，不知不覺走到蘭苑附近，他看見月兒提著一盞燈籠離開，他擔心她就跟在她身後，只是沒想到她在庫房中待了這麽久。
也不知道她是在找什麽東西？
看見段映月從庫房中走出來，段青雲面容浮現一道清淺的笑意，襯得他精致的五官越發柔和，眼眸中的寵溺如潮水般湧落，見她懷中抱著幾本書，他走上前習慣性地想要替她拿著，只是沒想到段映月微微一躲就避開了他的動作。
頓時，段青雲的笑意凝固在唇邊。
很快，他就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情，神情溫溫柔柔體貼道：“月兒把燈籠給我吧，我送你回蘭苑。”
朦朧的紅光映在他臉上，襯得他容色無雙。
可惜，她只覺得惡心。
心中思量一番，段映月才伸手將燈籠遞給了他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，偶爾段青雲開口說話，她也只是不鹹不淡的回覆。
等到了房屋門口的時候，段映月更是懶得理他，連燈籠都不要了，直接開門進屋將段青雲關在了門外。
夜色深深，奔波了許久她早就覺得困了，洗漱過後就躺在床榻上深深睡去，幾冊泛黃的書冊放在美人榻旁邊的小桌子上，晚來多夢，她平日裏睡覺前，今夜睡著的時候卻難得做了個美夢。
她想，她要一直喜歡顧雲。
她想，她要試著去過另一種生活。
她想，她總不能這樣昏昏沈沈過一生。
一宿到天明，白光透過木窗照進屋內，絲絲縷縷金光映照在泛黃的書頁上，段映月躺在床榻上醒來，即便是閉著眼睛，她也能察覺到一陣亮光，等到醒來後看見大亮的天色，她挑眉神情流露出些許驚訝，她居然睡到了這麽晚。
簡單洗漱過後，婢女便魚貫而入送來了許多衣衫，衣衫的顏色大多是月牙白和深淺青色，段映月向來不缺衣衫，她看見這些衣衫倒也沒有詫異，只是讓侍女將這些衣衫整理好放在衣櫃內。
至於這些衣衫是誰送來的，顯而易見是段青雲。
這麽多年來，她早就習慣了他時不時的討好。
反正他總要折騰，無所謂了。
指尖從衣衫上劃過，段映月原本是想要挑選一件月牙白的衣裙，只是想到昨日已經穿過這樣的衣衫了，她猶豫片刻，最後選了一件淺綠色的裙子，衣衫裏面是淺綠色的布料，外面攏著一層如煙似霧的淺綠色薄紗，腰身繡著細細的竹葉，裙裾刺繡精巧繁瑣，將她整個人襯得嬌俏又靈動。
縱然她不喜歡段青雲，卻也不得不承認，他送的東西著實花費了許多心思。
他若是能把這些心思放在讀書上，恐怕早就是當年的狀元了。
他一向聰明，只是聰明不用在正道上。
段映月嗤笑一聲歸攏思緒，好端端想段青雲幹什麽，他這樣的人多看一眼都是晦氣，端坐在梳妝臺前，她喚婢女前來為她梳妝。青絲完成靈蛇髻，發絲披在身後，模樣靈動中不失高貴，婢女正要挑選首飾的時候，段映月喚住了她讓其退下。
她在梳妝匣中找了根碧綠玉簪插入發間，但見銅鏡映照出一張出水芙蓉般的臉龐，容色綺麗、眉眼灼灼，仔細端詳了銅鏡中的面容，段映月才放下了銅鏡。
原本是打算早上起來讀昨日找出來的書冊的，只是她一睜眼就是正午了，這個時辰實在是沒什麽勤苦讀書的必要了，簡單用膳過後，段映月便朝著蘭苑偏房走去，她知曉他不喜歡奴仆盯著，所以在府中的時候，她不會讓奴仆去打探他的消息，因此現在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出門，她要親自去看一看。
她原本覺得日子無趣極了，可現在一想到顧雲，她便覺得滿心歡喜。
即便她知曉有些事情徒勞無功，她卻還是想要試一試。
走到偏房門口，她站在院子門口看了看，果不其然院子裏面空蕩蕩的，他果然出門了，段映月轉身準備找奴仆問一下他出府的行蹤，可不等她轉身，她便看見他從房門中走了出來，日光融融落在他清俊的眉眼處，她不覺有些看呆。
下一刻，她回過神來，迫不及待地提著裙裾朝他奔去，淺綠色的罩紗迎風而動，像是柳樹隨風搖曳的枝條，嫵媚多姿。
“表哥，你今日怎麽沒有出門？”
“要看書。”顧雲言簡意賅道。
這時候她才註意到他骨節分明的右手握著一冊書，她知曉他要覆習功課，她也知曉這時候她應該主動離開，可是視線落在他的眉眼處，她便覺得莫名不舍。
她才剛剛看見他，她還不想跟他分開。
顧雲以為自己這樣說她一定會主動離開，只是沒想到等了片刻，她還是站在原地，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，縱然他什麽都沒有說，可是眼神中的意思卻很明顯。
察覺到他的目光，段映月後知後覺有些羞赧，碧綠色的耳墜子輕搖，她垂首小聲問道：“表哥，我在這裏會影響你嗎？”
聞言，顧雲視線從她眉眼處掠過，最後只能無奈妥協道：“不影響，你想留下就留下。”
言畢，他直接走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，身姿挺拔如松柏，眉眼熠熠生輝。
見狀，段映月連忙跟上去坐在他身旁。
他在專心致志看書，她便雙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，視線灼灼，縱然顧雲想要忽視也難以做到。
良久過後，他忽然放下書冊，低低地嘆了口氣。
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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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他許久不開口，段映月便知曉他這是不願意說話，她心中覺得好笑、面上倒是分毫不顯，只是跟著他走了一段路，她擡眼看了看月牙黃的傘面，好不容易有了跟他單獨相處的時光，她當然不願意同他如此相處，她垂眸視線落在他潔白的衣袂上，有意無意道：“表哥看著這把傘可是覺得熟悉？”
相處了這麽些時日，顧雲早就摸清楚了她的性子——無風不起浪，她不可能無緣無故這樣開口，無論他怎麽回答，她都會一點一點說出自己的想法。
既然如此，他怎麽回答都無所謂，不回答也無所謂。
這般思索，他目光落在煙雨籠罩的長街上，語氣清冷出塵道：“不熟悉，不過是一把油紙傘罷了。”
不管這把傘是什麽來歷，都對他來說沒有意義。
果然如此，段映月笑瞇瞇望著他，只當是聽不懂他的意思，按照自己的所想開口道：“記得表哥那日入府時站在朱紅色長廊處，亂雨紛飛，我便托侍女給你送了把遮雨的油紙傘，這把油紙傘便是那把。”
說到此，她眉眼間的笑意越發濃郁，像是在感慨一段金玉良緣，“表哥，我們兩個人還真是有緣，表哥天人之姿，當真是讓人一眼難忘。”
這話說得極其虛偽可笑，見鬼的金玉良緣，他們彼此心知肚明，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實是在長街上，她與他的同門起了爭端，兩個人的初見根本算不上愉快。
顧雲側眸看了她一眼，她眼眸清亮、神色誠摯，倒真像是在說真話，只可惜他不是傻子，若是換成旁人，定然早就被她這番情深的模樣勾得忘乎所以。
他實在是無話可說，只能默默加快了行走的步伐，一心盼望能夠早點回府。
他身材高挑，長腿往前邁一步，段映月就要緊跟慢趕，稍微晃神一下，便會被他甩在身後，剛開始她只當是自己的問題，強忍著沒有發脾氣，後來她倒是發現他的步伐有意無意在加快，縱然裝得再好，她也不是真正脾氣好的人。
等到顧雲再往前走的時候，他剛擡腳就發現自己被人扯住了衣袖，他垂眸視線落在那只緊緊攥著他衣角的手上，垂首問道：“怎麽了？”
等了許久，段映月還是沒有回答他。
顧雲垂首便撞入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眸，他視線落在她瑩白如玉的面容上，耐著性子繼續問道：“段姑娘這是怎麽了？”
方才強跟著他的步子，段映月一心忙著趕路，根本沒有心思管其他的事情，亂雨越過油紙傘撲在臉上也沒有察覺，如今停下來才發現自己面容上冰冰涼涼，也不知道淋了多少雨，聽見他狀似關切的話語，她啟唇就想要譏諷他，只是轉念想到自己的決定，她忍了忍，右手鉆進他的衣袖，扯了扯道：“表哥，你走得太快了，我跟不上。”
“知道了，我走慢一些？”顧雲見她沒有繼續作妖，下意識松了口氣，沒有聽見她反駁的話語，他便只當這件事情已經解決了，卻不想他垂眸仍然看見那只白皙如美玉的手攥著他衣袖，他不解地看向了她，但見她模樣溫順、睫毛輕顫。
“表哥，你撐傘的時候雨都落在我身上了，”她扯了扯他的衣袖，仰著俏生生一張臉望著他，語帶委屈繼續道：“表哥，你給我擦擦臉吧。”
明明是請求的話語，她卻用了肯定的語氣，仿佛這只不過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，使喚他本就理所應當。
她細細的指尖攥著他的衣袖，大有不大目的不休的意思。
指甲泛著淺淺粉色，指尖白如藕節。
顧雲垂眸打量著她，見她神情自然嬌俏，沒有半點在開玩笑的意思，幾滴雨珠落在她面容上，像是露水點綴在荷花上，他莫名覺得指尖一燙，於情於理，這件事情確實是他做錯了，是他只顧著趕路忽略了她的感受，“帕子呢？”
他妥協般的問道。
在他意識不到的地方，他對她的底線一再退讓。
“既然是表哥賠禮道歉，怎麽能用我的帕子呢？”段映月眉眼彎彎，黑白分明的充滿了戲謔，擺明了就是在故意為難他。
他不能用她的帕子。
就當段映月以為他會用手替她擦臉的時候，只聽見顧雲低低地嘆了口氣，緊接著他便提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臉，一片雪白映入眼簾，這場景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，入眼只有他寬大的衣袖，她甚至都看不見他的神情。
一片雪白中，段映月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直到那片雪白撤離的時候，她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。
她視線牢牢地鎖定在顧雲面容上，卻見他的神情仍舊是鎮定自若，沒有半分不自然，莫名地，她覺得有些洩氣。
下一瞬視線卻又被他微微泛紅的耳垂吸引。
她重新恢覆了好心情，笑瞇瞇松開了他的衣袖，撒嬌道：“表哥待我真好。”
這話聽著十分耳熟，見她還想要繼續說話，根本不懂得見好就收這個道理，顧雲沒了繼續放縱她的心思，視線註視著前方，語氣平淡詢問道：“表妹今日並未同我一起出門，我也未曾告知過表妹我今日的行蹤，表妹是如何得知我在畫廊的？”
聽見他喚她表妹，段映月心中先是一喜，緊著他聽見他後面的話語，她可不會以為他只是單純好奇，她不是蠢人，細品自然能察覺到他的言外之意，她是如何得知他行蹤的，當然是她派人跟著他了，甚至今天他能會碰見畫廊掌櫃都是她的安排。
只是這些事情都不能告訴他。
即使他已經猜到了，她也不能告訴他。
笑了笑，段映月擡眸看著他，神情鎮定自若根本看不出半分心虛的意味，她面色如常岔開話題道：“自然是我與表哥心有靈犀，提到畫廊，表哥什麽時候答應幫我畫幅畫？”
“有空的時候。”顧雲不鹹不淡道。
若是往日他這樣敷衍，她定然不會輕易松口，可如今做賊心虛，他沒有揪著這件事情不放已經是阿彌陀佛了，旁的事情也沒有必要太計較。
春來雨霽，不知不覺細雨便停了，段映月還在出神的想事情，直到顧雲收起了油紙傘，她才重新回過神來，不遠處就是丞相府，暮色籠罩而下，天色逐漸陰沈下來，丞相府府前掛著兩盞紅燈籠，紅光瑩瑩照亮前路。
等回府分別的時候，段映月看著顧雲離開的身影，她有些依依不舍，油紙傘沾染雨水，她卻毫不嫌棄抱在懷中，傘柄猶自帶著他溫熱的體溫，她垂眸微微一笑，神色是說不出的溫柔。
即便是無邊夜色籠罩下來，站在長廊轉角的段青雲還是看見了她面容上溫柔的笑意，他心中刺痛，唇邊的笑意硬生生凝固，夜色籠罩他的身軀，他站在拐角深吸一口氣，卻還是不能控制好情緒，顧雲那樣的人何德何能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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輕輕吐了口氣，過了許久，他才重新恢覆了那副溫文爾雅的模樣。
只是到底作何感想，恐怕只有他自己知曉。
這麽多年，他想過她會出嫁成婚的模樣，如果可以，他甚至可以親自給他挑選夫婿，可他絕不能容忍她如此喜歡一個人，他不能忍受她如此喜歡顧雲。
在這世上，他與她是最親密的關系，他不允許任何人插入這段關系。
回到了屋中，段映月找來帕子仔仔細細將油紙傘擦了擦，這才用膳沐浴，晚來涼意漸起，她穿著中衣靠在美人榻上，開著的木窗透出陣陣涼風，不多時，沐浴時的燥意逐漸退去，她伸手闔上木窗，再度翻起白日那些詩文。
她學東西很快，那些互訴情意的詩文看兩遍就能記住。
明明是流傳千古的名篇，她讀起來卻有些索然無味，想了想庫房中放著的書冊，她披了件外衣提著燈籠出門，剛推開房門冷風就灌了進來，將她吹得瞬間清醒，她加快步子走到庫房，用鑰匙打開房門後就進去找東西了。
庫房中物品堆積如山，她不常來，因此找東西也廢了不少功夫，她不是個耐心的人，可做起來這樣繁瑣的事情，卻並不覺得乏味。
找了將近半個時辰，段映月才在旮旯地找到了那幾本書，她用手拍了拍書冊上面的灰塵，這才抱著書冊離開庫房，只是剛出庫房不久，她就看見了段青雲。
夜色深深，他穿著一襲月牙白衣袍站在哪裏，也不知道是在幹什麽。
那廂段青雲回去後，他抄寫了許久的經文，可以心卻遲遲沒有平靜下來，他控制不住地去想她與顧雲相處的點點滴滴，但是想到他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一些更親密的事情，他就覺得有條毒蛇在他心中肆虐。
控制不住的嫉妒，難以自抑的怨恨。
那種滋味實在不好受，他只能出門到處走走，不知不覺走到蘭苑附近，他看見月兒提著一盞燈籠離開，他擔心她就跟在她身後，只是沒想到她在庫房中待了這麽久。
也不知道她是在找什麽東西？
看見段映月從庫房中走出來，段青雲面容浮現一道清淺的笑意，襯得他精致的五官越發柔和，眼眸中的寵溺如潮水般湧落，見她懷中抱著幾本書，他走上前習慣性地想要替她拿著，只是沒想到段映月微微一躲就避開了他的動作。
頓時，段青雲的笑意凝固在唇邊。
很快，他就重新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情，神情溫溫柔柔體貼道：“月兒把燈籠給我吧，我送你回蘭苑。”
朦朧的紅光映在他臉上，襯得他容色無雙。
可惜，她只覺得惡心。
心中思量一番，段映月才伸手將燈籠遞給了他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，偶爾段青雲開口說話，她也只是不鹹不淡的回覆。
等到了房屋門口的時候，段映月更是懶得理他，連燈籠都不要了，直接開門進屋將段青雲關在了門外。
夜色深深，奔波了許久她早就覺得困了，洗漱過後就躺在床榻上深深睡去，幾冊泛黃的書冊放在美人榻旁邊的小桌子上，晚來多夢，她平日裏睡覺前，今夜睡著的時候卻難得做了個美夢。
她想，她要一直喜歡顧雲。
她想，她要試著去過另一種生活。
她想，她總不能這樣昏昏沈沈過一生。
一宿到天明，白光透過木窗照進屋內，絲絲縷縷金光映照在泛黃的書頁上，段映月躺在床榻上醒來，即便是閉著眼睛，她也能察覺到一陣亮光，等到醒來後看見大亮的天色，她挑眉神情流露出些許驚訝，她居然睡到了這麽晚。
簡單洗漱過後，婢女便魚貫而入送來了許多衣衫，衣衫的顏色大多是月牙白和深淺青色，段映月向來不缺衣衫，她看見這些衣衫倒也沒有詫異，只是讓侍女將這些衣衫整理好放在衣櫃內。
至於這些衣衫是誰送來的，顯而易見是段青雲。
這麽多年來，她早就習慣了他時不時的討好。
反正他總要折騰，無所謂了。
指尖從衣衫上劃過，段映月原本是想要挑選一件月牙白的衣裙，只是想到昨日已經穿過這樣的衣衫了，她猶豫片刻，最後選了一件淺綠色的裙子，衣衫裏面是淺綠色的布料，外面攏著一層如煙似霧的淺綠色薄紗，腰身繡著細細的竹葉，裙裾刺繡精巧繁瑣，將她整個人襯得嬌俏又靈動。
縱然她不喜歡段青雲，卻也不得不承認，他送的東西著實花費了許多心思。
他若是能把這些心思放在讀書上，恐怕早就是當年的狀元了。
他一向聰明，只是聰明不用在正道上。
段映月嗤笑一聲歸攏思緒，好端端想段青雲幹什麽，他這樣的人多看一眼都是晦氣，端坐在梳妝臺前，她喚婢女前來為她梳妝。青絲完成靈蛇髻，發絲披在身後，模樣靈動中不失高貴，婢女正要挑選首飾的時候，段映月喚住了她讓其退下。
她在梳妝匣中找了根碧綠玉簪插入發間，但見銅鏡映照出一張出水芙蓉般的臉龐，容色綺麗、眉眼灼灼，仔細端詳了銅鏡中的面容，段映月才放下了銅鏡。
原本是打算早上起來讀昨日找出來的書冊的，只是她一睜眼就是正午了，這個時辰實在是沒什麽勤苦讀書的必要了，簡單用膳過後，段映月便朝著蘭苑偏房走去，她知曉他不喜歡奴仆盯著，所以在府中的時候，她不會讓奴仆去打探他的消息，因此現在她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出門，她要親自去看一看。
她原本覺得日子無趣極了，可現在一想到顧雲，她便覺得滿心歡喜。
即便她知曉有些事情徒勞無功，她卻還是想要試一試。
走到偏房門口，她站在院子門口看了看，果不其然院子裏面空蕩蕩的，他果然出門了，段映月轉身準備找奴仆問一下他出府的行蹤，可不等她轉身，她便看見他從房門中走了出來，日光融融落在他清俊的眉眼處，她不覺有些看呆。
下一刻，她回過神來，迫不及待地提著裙裾朝他奔去，淺綠色的罩紗迎風而動，像是柳樹隨風搖曳的枝條，嫵媚多姿。
“表哥，你今日怎麽沒有出門？”
“要看書。”顧雲言簡意賅道。
這時候她才註意到他骨節分明的右手握著一冊書，她知曉他要覆習功課，她也知曉這時候她應該主動離開，可是視線落在他的眉眼處，她便覺得莫名不舍。
她才剛剛看見他，她還不想跟他分開。
顧雲以為自己這樣說她一定會主動離開，只是沒想到等了片刻，她還是站在原地，他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，縱然他什麽都沒有說，可是眼神中的意思卻很明顯。
察覺到他的目光，段映月後知後覺有些羞赧，碧綠色的耳墜子輕搖，她垂首小聲問道：“表哥，我在這裏會影響你嗎？”
聞言，顧雲視線從她眉眼處掠過，最後只能無奈妥協道：“不影響，你想留下就留下。”
言畢，他直接走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坐下，身姿挺拔如松柏，眉眼熠熠生輝。
見狀，段映月連忙跟上去坐在他身旁。
他在專心致志看書，她便雙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看著他，視線灼灼，縱然顧雲想要忽視也難以做到。
良久過後，他忽然放下書冊，低低地嘆了口氣。
人果然不能高估自己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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